喬歌不再安靜地聽著沐言激昂的朗誦，而是在他結束第一遍朗誦時，搶先開始第二遍。

　　那些字句聽得久了，自然而然能夠包含感情宣泄而出。那是一種很暢快的感覺，仿佛壓抑久了的人，去喊山，將胸腔里的濁氣一次排個干凈。

　　女病患們對喬歌的朗誦也保持了花癡狀態(tài)，而沐言竟安靜下來，認真地望著她，聽她朗誦。

　　洛佳怡在喬歌朗誦結束后，由那個怯弱的女孩突然變得大膽起來，笑著問喬歌，“姐姐，玫瑰、柏枝和金箔你喜歡什么？”

　　喬歌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，“是詩歌。”

　　洛佳怡似乎受了鼓舞，開心地拍著手，歡快地念出了一串好聽的句子，“用玫瑰、柏枝和金箔片，我著意將這本小書裝點，讓它變做精致可愛的棺木，好把我的詩歌盛殮……”

　　安靜的沐言突然再次起身，打斷了洛佳怡，又開始了他自己的朗誦，仍是那首詩。喬歌想，一定要回去好好翻翻，看這詩到底有什么魔力。

　　半夜，喬歌蹲在陽臺角落，用中年男人留下的手機打給了歡歡。

　　“公安那邊管得嚴，不好查。我找阿淼商量了，她老公認識人多，也許能打聽出來。你再等等。”

　　喬歌有時很羨慕阿淼，出了大學就做職業(yè)太太，一輩子活在象牙塔里，也許永遠不會看到社會這個多面鏡中照不到陽光的地方。

　　突然想起歡歡的大學語文不錯，喬歌問了有關海涅還有那些著了魔的詩句。

　　歡歡疑惑不定地說，“咱們隔壁湖大好像有個德文詩社，特別喜歡朗誦海涅的詩。我?guī)湍愦蚵牬蚵牎?rdquo;

　　雖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，但能感受到自己能與外界保持聯(lián)系，喬歌還是非常欣慰。在這里待久了，她怕自己有一天變得不再正常。

　　7

　　午后的活動形成了一個怪圈，沐言朗誦第一遍，喬歌會搶在他前面開始第二遍，而后洛佳怡帶著歡快的聲音問喬歌那個一成不變的問題，等喬歌答完，她就開心地去念她的詩句，在同樣的位置被沐言打斷，接著又是沐言復讀機般不斷地重復著同樣的詩。

　　這種怪圈，直到洛佳怡突然換了問題后，戛然而止。

　　當沐言朗誦完第一遍，喬歌還沒有開口，洛佳怡一直迷蒙虛無的神色，突然有了焦點，她盯著沐言，“哥哥，為什么玫瑰這般蒼白？”

　　喬歌愣了愣，實在跟不上洛佳怡的跳躍，她安靜地等著答案。然而，等來的竟是一場驚濤駭浪。沐言像是受了刺激，突然掀翻了眼前的桌子，暴戾得令人十分害怕。

　　洛佳怡膽怯地躲到了喬歌的身后，拉著她的衣服，帶了哭腔喚著“姐姐”。

　　平日里把喬歌當成小雞一樣對付的護工，面對沐言十分吃力。護士按響了連通住院部的警報，幾名男醫(yī)生迅速從玻璃走廊沖了過來。

　　喬歌看到她那天使主治醫(yī)生和其他三名男醫(yī)生撲上前，想要按住發(fā)狂的沐言，卻幾乎處于下風。

　　沐言這種不正常的神態(tài)，讓喬歌害怕極了，他是她通向正常世界的鑰匙，不容有失。喬歌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，“沐言，洛寧馨還在等你，你不能瘋下去！”

　　敗下陣的護工看到瘋喊的喬歌，挽起袖子要來抓她，卻突然詫異地發(fā)現(xiàn)，沐言竟然真的安靜了下來，任由醫(yī)生將他綁上了束帶，看著護士推進靜脈的鎮(zhèn)靜劑，豪不掙扎。

　　一場午后活動，以沐言被男醫(yī)生抬回病房，喬歌被護工扔回病床結束了。

　　看著床上靜靜擺放的詩選，喬歌著了魔，抱起書，快速地去翻，卻突然在目錄里看到了洛佳怡的問題，原來“為什么玫瑰這般蒼白”是一首詩的題目。

　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尋找答案。“我最心愛的人啊，說吧：為什么你竟離我而去？”其實這答案，她早就猜到了，不是嗎？只是不敢承認，怕承認了，就會相信，沐言瘋了，真的瘋了，因為洛寧馨的失蹤。

　　可是為什么洛佳怡會問這樣的問題？她與洛寧馨和沐言是什么關系？喬歌想找機會去問洛佳怡，只可惜洛佳怡被沐言嚇壞了，躲在三級病號房里，不肯見人。

　　聽說主治醫(yī)生決定將沐言綁在床上一周，實行強化治療�；顒邮彝蝗话察o下來，令人有些呼吸不暢，喬歌竟鬼使神差地繼續(xù)了朗誦，站在沐言會站的地方，在那些花癡般女病人的注視下，一遍又一遍地朗誦著那首不知題目的詩。